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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表姐,一进门就扎进姑娘堆里
村里的姊妹们集中在前面,靠近一张八仙桌子的地方
她们说说笑笑的,有点嘈杂
小芬,小琴,二妮,三个人特别活跃,她们大概有十七岁左右,处在生长发育的突飞猛进阶段,乡村生活的艰苦,并没有影响她们身体的正常生长
在漠然的寂寥中,她们渐渐丰盈的身体,如初春的新绿,别有一种蓬勃的景象
因为处在这么个特殊的过程,她们矜持的作派没学会,还多少还带点少女的人来疯
平时,她们除了干队里的活外,还相约着去割草
早晨的阳光凉浸浸的,还有强烈的露水味儿,她们背着粪箕子向村外出发,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
还有,她们一起到外地去学裁剪,坐火车,但来回从不买票,天知道,她们是如何一次次摆脱检票员的
这对于她们,无异于冒险,每次回到家,她们都要兴奋地议论几天,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
此时,她们坐在一起,头凑在一处,嘀咕着什么,我偷听了几句,原来是在说村里的谁谁谁跟谁谁谁好上了,她们有些诡秘地笑,撇着嘴角,流露出鄙夷的神情,夜的暗影在她们面孔上流连
我的偷听惹脑了小芬,她勾起手指在我头上弹一下,我吓一跳,也脑了
小琴也是我的表姐,她是护着我的,就白小芬一眼,说,听听怕啥,又不是机密
带我来记工分的,是我的大表姐
她是不屑与这些毛孩子为伍的,她听也不听她们的议论,只跟身边几个媳妇聊几句后,就沉默了
她在村子里属于大龄青年了,成份不好,是她难以出嫁的主要原因
经过多次的挫折,她有些灰心,还有点自卑
她端坐在人堆里,显出了一种另类,她既不是媳妇,又脱离了妙龄待嫁女子的行列
这真是村庄里一桩难堪的事情——她给人形单影只的感觉——整个身子被罩在别人拉长的身影里,就像秋风中一朵孤零的芍药花,有了将要迅速枯萎下去的迹象
不过,也不要紧,她的好伙伴,远子的媳妇过来了,挤在我们中间坐下,搂着大表姐的肩膀,亲热地说着话,回顾着这次娘家之行的感受,一会儿就骂起了娘家的弟媳
她的温柔的眼神,此刻有了种凌厉的气势,她“啪”地拍了大腿说,我就这么说,四花,别说这是我娘家我该来,就是我娘没了,就冲我出钱给你们盖屋,我来了,你们也得四碟八碗地侍候
小心着呵,别让我打听出你待我娘不好来,要那样儿,我一准来挑你们家鳖窝
大表姐吃吃地笑,几个女人也凑进来说话,这边的热闹,影响了小芬小琴她们,她们冷冷地扭头看几眼,无奈搭不上话,竟沉静下来
其实,也不能说大表姐是孤立无援的,大队里看她忠厚老实,就时常抽她去帮忙做一些事情,比如,分地瓜过秤,或者是记记帐什么的
大表姐是非常乐意做这些事的,她快步走向场院的时候,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神情,在路上,人们热情地与她打招呼,午后的阳光,晒得场院的地滚烫,紫红皮的地瓜一堆堆地摆开,她做活的利索劲儿真正显示了出来
分地瓜,预示着到了擦地瓜,晒瓜干的时候了
家家户户响起了擦子擦地瓜的响声,飞快的,争分夺秒的,要赶在这几个晴天里把它晒干
大表姐蹲在平房顶上擦地瓜,村庄里的风有些怜惜地拂起她的头发,油黑的发束,慢慢遮住了那只玉色蝴蝶发卡
夕阳像个油油的大蛋黄,从西边山头的树梢上一点一点地往下蹭
山村再一次沸腾了,各种家禽家畜又开始合奏起那曲排练过无数次的田园交响乐,牧童悠悠的短笛声中,晚归的老牛不紧不慢地往回赶,杂沓的脚步声又一次敲响了屋后的大山
又见老屋有一支有关老屋的歌,在心里打了很久、很久的漩涡,一直没有唱出来
今年春节,我终于在侄儿的陪同下回了一趟老屋
天!这是那栋我熟悉的亲切的热闹的、生我长我、陪伴了我十八年的老屋么?怎么这般的低矮?我童年、少年眼中那高大、气派的大斗门哪里去了?那142020-12【原创】
后来,随着岁月的慢慢累积,村大队的电视也就逐渐的淡出了人们的视野,等到我开始上小学的时候,村子里开始流行起了“万元户”,有几家已经开始自己买电视了
村大队的那台电视还是依旧在演,看的人却是一天比一天的少
我上到小已经三年级的时候,村大队把那台劳苦功高的电视给“拍卖”了,具体卖给了谁,我已经记不清楚了
堂姐捧着几块黑色的木片,发呆
母亲督促她,就这些了,哪里还有骨灰
堂姐点点头,将几块木片装在新的木匣里,然后放到新的墓地里面
我用锨填土,黄土堆起来,高于地面
堂姐就扯了红色的绸子,包裹了墓碑
绸子的红耀眼,刺眼,风中飘动
堂姐谢我,要请我吃饭,声音温和
堂姐的声音很久远的样子,我没有亲姐姐,我看着堂姐,她和我有相似的外貌
我看着堂姐,一种感触上来,然后我感觉,堂姐曾经的骂声被红色遮盖,淡远,红色是血的颜色,而那骂声曾经深入我的骨髓,跟随我的生命